《寂静之地2》与前作《寂静之地》一样,有别于绝大部分好莱坞制作,它引导重新留意到本应为画面附属物的电影的声音,但又将其绝对简化。但是这并不影响从这部电影的声音景观中接受重新被提及的互动,并思索其意义:
● 所谓的“以寂静为主题”也好,无对白无音乐也罢,不再是嘈杂的声画轰击影院观众之后,或类似战争片中人物被炮弹的冲击波袭扰后,利用电影音效中模拟出的人物感官反映:耳鸣和“模糊的形变声景”(同伴的呼喊,远处的炮弹轰鸣)等。亦非“最后时刻营救”发生时将所有环境音噤声,再将心跳声拖到音轨之中,借此来调节事件发展节奏以及延长心理时间的长度的办法。缄默为母题贯穿全片,并成为一直伴随着叙事“探索”的推进维持不变。弱声景是《寂静之地2》的“常态”,而无技巧性的声音处理并未减弱电影整体音效的震撼效果,无技巧实则是技巧的最大化,是确保整部电影高度风格化的手段。● 紧接着第一条,“弱音效”服务于恒定的风格,而不是多变的华丽电影烟火术。同时也映衬了恒定的电影叙事基调和情感的母题,在脆弱的突发死亡和不确定的惊诧和意外之游走,同时面临着未知的下一步(路面状况,受伤,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条件)的提心吊胆。静谧也有因未知而催生的恐惧感的来源。正是恒定的风格化让作为观众的体验也被窄化(narrowed)和转移了——反而聚精会神地留意虚弱且无法预判的声景的突变,改变了注意力被视觉带着到处跑偏的惯常审美效应。这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非互动电影且恐怖类型片特征明显的《寂静之地2》中,同样是单向度线性迷宫的传统电影叙述形式,声音要素夺取了观众注意力和心境引导的主动权,这和传统意义上主要受到画面支配而穿行在迷宫中的体验略有不同。我这里所说的窄化是就视觉与听觉带给观众的审美体验的丰富程度而言,后者明显弱于前者。● 无论电影的世界观是废土也好,是后人类也好,电影的时空不再是水在水中的“动物世界(巴塔耶语)”,而是人类的末日。发出声音的本能被回避危机的欲望所压制,幸存个体的行动力和速率也受到危机四伏的环境所拖拽。“发声”行为随意性和必要性丧失了。此种日常生活中人类本能一般的随意性,甚至被视为正当的权力又时不时会引发矛盾的行动和姿态——包括随着民粹主义般不理智的,关于人的选择和行为“绝对自由”的抗争,以及噪音投诉——都被自我审查般地圈定成不合乎末日生存法则的错误行为,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哲学基石般的生存信条。同时,用虚拟视觉手段建造废土和末日的想法,这是否能被视为一种针对社会加速主义和过度城市化带来的声光污染的艺术性的抗争?以资本化和工业化的电影技术手段呈现出的人类空间被摧毁的反城市(anti-city)和反纪念碑(anti-monument)的图像和声景,这是否是一场反讽?● 从Attali对音乐的政治学观念延伸出去,任何形式的音乐作为资本主义官僚政治治理手段的脉冲,被赋予了行政力:让大众遗忘或消灭反对的声音。《寂静之地2》里人所发出的声响就是信号音(signal sound),精确地暴露了自己。从声源到固体、液体和气体的传播路径都成了让发声的人被怪物精准定位的凭据,它们迅速循迹而至,实施暴力,夺其性命。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监控社会交汇在大数据和CCTV上更丰富的立体监控手段,在针对异见个体(发出声响者)的实施精准暴力前最后一项定位步骤,是圆锥形社会的立体监控网络。● Gary在 Feline Philosophy: Cats and the Meaning of Life 里提到,猫与人不同,不会受到语言的桎梏。这部电影似乎在尝试说明这一点:“出声即死”。人类受制于语言传递的信息和制造分歧,无论破坏语言基质在人际漫游中的任何一个节点,甚至是有声却含糊不清的碎碎念(murmur),都会造成行为方式和认知的转向,也会改变选择。但似乎这部电影的观点颇为乐观了,语言机能被最弱化,靠着信任感,自我牺牲和本能的人际互动显得过于可靠和可行。这也许仅是虚构世界内宿命论穹顶下的乐观揣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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